倩隶幽魂 肆 灵摆/吏青
第四回 生死缘
“呆书生，此去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你甘愿为那萍水相逢的恶鬼不顾性命？”王小亚一路上都没停下问这个问题，她也是担心的，夏冬青这样的好人世间难求，以自己的道行在树妖面前保命不成问题，怕就是怕夏冬青这个傻瓜，一个不留神就被生吞活剥了，可叫自己怎么忍心？
“萍水相逢也有一见钟情不是么？”他微微皱起眉头：“人的感情若是能被自己左右，那还有什么乐趣呢？已经情难自禁一次了，侠士还叫我如何回得了头？”他捧着竹篓，里面装着王小亚带他采买的物品。那猎魔人说这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是为了斩妖除魔，可夏冬青仔细往里看了两眼，也不外乎是吃的东西，向来也是，吃饱捉鬼也有力气。
“我活了上千年，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她苦笑着摇摇头，从夏冬青怀里的竹篓里翻出一只烧鸡，扯下腿边走边吃：“赵吏再有可怜之处，他也是作恶多端，你帮了他就不怕自己有了恶报？”
夏冬青这会儿还惊愕在王小亚的年龄上出神，等她问了下句自己才恍惚过来：“读书时先生教过，心之所向乃正道。我既已倾心于他，便也愿意面对一切后果，小亚姑娘，倒是委屈了你……”
“我哪里委屈？唉！你这呆瓜可知这世修为耗费了多少轮回之苦啊？区区一个冤魂恶鬼……”她替夏冬青不值，可不值的同时却又敬佩他这股子傻劲儿，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费这么多功夫帮他。
夏冬青傻笑，在集市上给王小亚大大作了个揖：“小亚姑娘的恩情，冬青这一世报不得，来世再报，来世若助纣为虐堕入恶胎，那便生生世世为姑娘祈福祷告……”
“有那份心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我无妨，赵吏更是在那山上住惯了，你肉体凡胎，又有至善之魂。这么跟你说吧，你在妖魔鬼怪眼里，就像是从小没吃过饱饭的人突然看见了望不到头的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食一般。你的魂魄，妖魔食之长千年修为，鬼怪吸入更是大补元神长存不灭，我带你上山，你的危险可比我多上一万倍。小子，我前头跟你说好了，如若我不敌树妖，我便自顾逃命，你的性命我可没时间看管。”
“姑娘放心，我早有准备。”夏冬青认真道：“我第一次有这般勇气，如若不是赵吏，我此事必定会昏庸度过。此趟凶险，我心中有数，如若我福浅命薄，那也权当是我不自量力，姑娘大恩大德，我永世铭记。”
王小亚嘴里的鸡骨头嚼的嘎吱嘎吱响，带着他又采买了半晌，出了集市，俩人便随意找了处客栈落脚，准备天明上山，那晚也不知是吃了太多还是想的太多，王小亚睡不着觉，她翻身看向打地铺的夏冬青，只觉这年轻人饱读诗书又眉清目秀，不失为一个人才，他怎么就偏偏中了魔爱上赵吏了？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还是开了口：“你就那么喜欢他？”
“情难自已。”他和衣而睡，只是喃喃道出这几个字。
好一个情难自已，这一个情难自已怎么就忘了命数忘了艰险，忘了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忘了为何上山为何下山……忘了人鬼殊途，即便救他脱离苦海却还要忍受轮回之苦。
“小亚姑娘。”
“嗯？”
“你可曾有过倾心之人？”夏冬青睁开眼，看向天花板，一合眼满脑子都是赵吏的模样声音，越发的没法入睡，干脆跟王小亚聊天。
“或许吧。”
“必定是个百里挑一的人吧？”夏冬青笑笑，她活过上千年，能入眼的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
“她叫琥珀，是个药师，可惜……”她苦笑着，眼睛里莫名蓄满了泪：“她并非天女，要受轮回之苦，我俩能否相遇，全靠命数。已经有数百年没见过她了，你若不提，我甚至都忘了她曾出现过。”
“对不起……”
“无妨，好歹，我记起她来了。记起她的日子，总比没心没肺的日子好过，虽然难受，可总觉得自己有心了。”王小亚狠狠叹了口气：“入夜了，睡吧，明早上山凶险，别无精打采的去。”
夏冬青点头，重新合眼，虽还是满心满眼的赵吏，可心里平静多了。他忽然明白了王小亚为何要帮他，自己肉体凡胎不懂得他们天人神魔的规矩，可……感情都是一样的，可遇不可求。
赵吏那边每日都热闹的很，树妖五公子是近区最厉害的妖魔，不论大小妖魔都时不时的来探望。前些时日，树妖的旧友黑山老妖盯上了赵吏，他一袭白衣，低声浅笑把那千百年都未能打开心扉的老妖迷的目不转睛。私下跟五公子要下了赵吏，以数十个婴儿魂魄交换得来，而树妖自然是乐得收下，先是把赵吏的骨灰交给那千年老处女，又是定下了成亲的时日，而赵吏那边得到的只是一句通知，其他全无。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恶灵，一个连自己的骨灰都无法主宰的渺小存在。
“冬青……”他无心再去帮五公子勾人魂魄，好几日，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夏冬青。一双桃花眼更胜明珠千斛，纤纤玉手却肯为自己攀山涉水。痴书生，在山下可好？切勿挂念，切勿动情，忘了便是：“动情，冬青……呵，这痴儿名字倒是有趣。”苦笑一声，那傻书生的模样在脑中久久未能忘却。
“吏哥哥，在想什么？”一大眼长腿女子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姥姥交代，让你挑选大婚时戴的饰物。他倒也是真心宠你，旁人万万没有这种待遇。”
“宠我？”赵吏苦笑摇头，回过头去把女子拉到身旁：“木兰，今时今日若是被许出去的是你，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若是把我许出去，好歹也就不用再帮姥姥做坏事了……”女子低头，留下锦盒：“姥姥这几日对上次逃掉的书生有了疑心，兰若寺的气味新鲜的很。你打起精神来，千万别让姥姥追究到你身上。”
“他知道了？”赵吏瞪大眼睛站起来，心慌乱的很：“他可会派人下山去寻？”
“难说，啧……那小书生的魂魄千年难遇，我若是能吃到说不准就法力大增能拿回骨灰脱离苦海呢。”木兰抿嘴偷笑。
“呵，你这边说姥姥心肠歹毒，靠吃人魂魄修炼，那边又惦记上了同样的修炼方法，我该说你什么呢？”赵吏有些不悦，板着脸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颗恶灵练成的丹药。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把盒子扣上，堆在一边：“告诉姥姥东西我收下了，大婚的事不劳他老人家操心。
“吏哥哥，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七八分，那小书生于你，绝非普通关系。如若不然，他也不会逃走后又折返回来，我劝你死了心，人鬼殊途，即便是你能脱离苦海，也没可能跟他长相厮守。不如听了姥姥的话，跟黑山老妖成婚，你到时吸了那山精的半成修为，夺了骨灰，何止是自由，跟姥姥平起平坐的机会也不是没有。”木兰叹了口气，脚步落到了门口：“我全是为了吏哥哥着想，今日我们交谈之事，木兰不会泄露半分，吏哥哥放心。”
她走后，赵吏的心反而更加忐忑，木兰说的没错，人鬼殊途，惦念着他又有何用？一见钟情是自己勾魂的惯用伎俩，难不成如今自己还信了？忘了吧，忘了吧，就听姥姥的，跟那老山精成婚，再过个百十来年，自己吸了她半分修为，再辅食鬼丹，跟五公子平分秋色的机会，也不是没有……
“啊！”
“怎么了！”
“对不起啊小亚姑娘，我又刮到脚了。”他扯下树枝，呲着牙，低头一看，脚踝的鲜血直流。
王小亚一跺脚狠狠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警告你多少次不可以暴露气味，你这血万一招来了恶鬼我们可就麻烦了！”
“对不起……”除了抱歉别无他法，夏冬青明白自己没用，可他实在是救鬼心切，赵吏身处刀山火海，让自己怎么放得下心。
“你若是再轻举妄动，我就收了你的魂魄，烧了你的尸体，明白么！”王小亚施法封住夏冬青的伤口，压低声音道。
夏冬青连连点头，再也没敢多动。抬头看了看，月亮正圆，可夜，也真正的入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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