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梅岭入江左 二 【苏靖】先鞠躬道歉先
二、
天渐凉，梅长苏离江左也有些时日，身子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好在随身还带着阁主给的药，大夫也陪着，再难受，也是有支撑的。可难受，终归是难受，自己身子的好坏，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前些天跟蒙挚碰了面，他曾是父亲的旧部下，俩人向来有书信来往，是值得托付之人。可见了面不久，那远离皇权的靖王就留意到了他。说是好事，这本就是他所期待的，说是坏事，他恐怕就要把最重要的人，推进他最厌恶的斗争里了。
“先生可真是了不起，进京不久就得太子誉王两方拉拢。”靖王的语气有些带棱角，他向来不喜欢勾心斗角，尤其是厌恶每个皇子身边都带着谋士的习俗。他没有，他也不想拥有。远离皇权，带兵征战，这才是他所希望的。
“靖王殿下是在夸我，还是在奚落？”他克制住一切对萧景琰往日的情分，淡淡的道出一句，坐下，斟了杯茶。
“先生是聪明人，我的情绪自是瞒不住你。可先生再聪明也毕竟是第一次上京，不了解形势，这太子和誉王向来是敌对的。若是定下辅佐一方，就得快些抉择，否则，恐怕先生两方得罪，连江左都回不去。”靖王由头至尾都不喜欢梅长苏，即便是他救下了庭生。这的确算是对自己有恩惠，可毕竟还是玩计谋的一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小殊在世，他也不会喜欢。
“两个都不选，又如何？”他淡淡的露出一抹笑，起身把斟好的茶递给靖王。
“先生是怯了？打算回江左？”说是没有一丝轻蔑是在掩饰，可他若是回了江左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目前为止，梅长苏不算是什么阴险狡诈之人，何况他还设法救出了庭生。就远离这块是非地吧，做个宗主，不也乐得逍遥么？
“我想选你。”他笑着，举着茶壶想把靖王的杯子填满，可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把靖王吓得不轻，一时忘记了把杯子递过去。
“我？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选我？唉，你这麒麟才子，倒是有几分智慧，可看人上面，实在是差了些。”先是大笑，而后转为失落：“父亲一向不喜欢我，我母亲也不过是个嫔，过了三十，连个亲王都没能封上。你也该知道，我在这京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说是皇子，却连个普通官员都不如。选我？选我做什么？”萧景琰句句实话，他的确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在皇权中最没地位的存在。他的母亲既不受宠，也不位高权重，自己又是乱党的挚友。把自己推上王位？图什么？又凭什么？
“于我来说，没有比殿下更好的选择了。”梅长苏放下茶壶，抱起一旁的暖手炉：“太子昏庸，誉王心思过重，您上面的几位皇子要么无能要么无心，下面的又过于年幼。难道，如今我还有比靖王殿下更好的选择么？”这不过是借口，因为从一开始，萧景琰就是他一心想推上王位的人。无论他能力如何，他有无争斗之心，自己都会全力辅佐，只因为，他是萧景琰。
靖王思索半晌，直到手中握着的茶杯凉透。他抿着嘴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却始终看不透他的眼神。或许他说的有道理，自己的确是他的最佳人选，可自己何必淌这趟混水。若是小殊在世……想到这，不禁握紧拳头，若是小殊在世，自己一定会跟他远离尔虞我诈。可他如今不在了，自己若是不手握重权，怎么能帮他翻案，怎么帮他报仇：“好，我跟你合作。”
这个确定的眼神，让梅长苏心里也难受的紧。他俩幼时相交，怎么会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萧景琰对权力争夺没兴趣，若是他答应了自己，多半是为了林家。俩人联手，那平静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靖王殿下能想的开就最好了。”他身中火寒之毒，又久离江左，语气即便再沉稳，手指也泛了白。他不想表露出来，起码现在，俩人是独处，即便景琰对自己有几分抵触，可终归还是独处，这样的时刻是这十几年来自己所深深期盼的，怎么能被一点点痛楚打断？
“可话说在前面，我对王位，向来是不敢想也不去想的。若是能挫败太子和誉王，我必定会全力以赴，其他事情，我没做多打算。”他扭过头去，仿佛这会儿的合作让他觉得是同流合污：“还有，不要把忠烈之人当做垫脚石，更不要使一些卑劣的手段。”
“殿下待我如此坦诚，我必然也会尊重殿下的底线。”他镇静的与靖王对视，安安稳稳的做他的梅长苏。
萧景琰打量了他半晌，说不出这人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可就是对自己某些事情清楚的过分详细。这会儿心里想的东西太多，也就没时间顾及他，看了他半晌，也就出了门。
目送走靖王，梅长苏才皱起眉头。倒不是其他，而是身体实在是难受了，服了药，也就缓过去了。而在见蒙挚的时候，却被他数落了一番。
“靖王哪里是这块材料！他本就远离皇室争夺，最讨厌尔虞我诈。以他直来直去的性子，怎么可能淌这趟混水。”蒙挚叹气摇了摇头：“你若是想见他，我替你在他宅院附近买个宅子就好，你们会时常见面。这般大费周章，他既不会勾心斗角，又不愿意跟其他皇子争。别说是他，连他母亲都不是争权夺利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到今时今日都只是个嫔位。”
“淡泊名利的人好啊，直来直去的人更好啊。越是不得重视，行动越是不被注意。景琰的父亲不喜欢他，我便可以把他推至太子与誉王中间，让他们把景琰当做棋子压制对方。久了，景琰的势力自会有起色。”他手脚发寒，不由得又往炉子边凑了凑：“当然，若是你想帮我就近买个宅子，我也乐得接受。”偷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蒙大将军。
“诶！小殊你这孩子怎么学的这般滑头！”蒙挚瞪了瞪眼睛，却也没发火，地方早就帮他选好了，要不然也不会说出口：“靖王向来宁折不弯，你以为你当真能让他学太子誉王那套？”
“不是还有我吗？”他轻笑，搓着手，语气逐渐变得坚定：“靖王没办法设计的勾心斗角，我来替他布局，他见不了的血腥厮杀，我来替他完成。如果他什么都成的了，还要我何用呢？”提到萧景琰，他的眼神却温和了，即便是他不温不火的奚落自己，即便是他旁敲侧击的嘲讽。他想起之前的交流，心里突然一紧：“蒙大哥，你知道么？景琰跟我说，他最讨厌谋士的那一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看我的眼神，满是鄙夷。呵，他当真是不会变的，和从前一样爱憎分明……”
“他自己讨厌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难不成就不知道你也不喜欢么！”蒙挚皱了眉，虽然想象不出梅长苏的心里有多少分的痛与无奈，却还是懂得他会痛，会难受的。
“景琰又不知道我本是谁，他就是牛脾气，我从小就知道。他若是先生长先生短的同太子誉王一般围着我，才真的是不像他了。”提到这里却又笑了，心痛他刺痛到自己的伤处不假，可景琰一直都是自己的景琰，这也是真的。
“万千人奉你为神话，麒麟才子智谋无双，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幅表情。”蒙挚无奈的笑了笑，给他斟上茶。可梅长苏却笑了笑，拿起另一个杯子，握在手心。
“麒麟才子有何好处？如今跟景琰最近的距离，却只有触碰到沾过他唇瓣的茶杯了。”他苦笑道，把茶杯紧紧握在手心，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把景琰好好呵护起来？他秉性那么纯良，好好的热血男儿，若不是自己，不是林家，他又怎么会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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